【政斯】旧鬼

CP:嬴政x李斯

预警如下!

这是一篇没有考据只是单纯地复习了史记就一时上头写的文章。太久没写史同了全程瞎写!私设如山,OOC可能有,不过没有大刀,大体上还可放心食用!


Summary:李斯常常做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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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正文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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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斯再次醒来时,坐在地牢里。
脚镣冰冷彻骨,除了铁窗中透出的一丝光亮,周身一片漆黑,倒也分辨不出此刻究竟是几时。
他闭上眼,后仰着脑袋靠在墙上。砖墙冰冷粗糙的触感渗透肌肤。他猜测自己或许只睡了半个时辰,或许根本就是没有睡。将死之人又要什么睡眠呢,他想。
明天,或许今天,所有人都将见证他的死。然而人生一程,路本自选,他早该猜到也许这么一天。如此想来,死与不死,其实也没什么差别,腰斩与五马分尸,亦大同小异罢了。
他从稻草堆中起身,草草整理了褶皱的衣袍;结在脑后的发髻早已歪斜偏倚,几绺发丝散在肩头,他索性就拆下木簪,用手指梳开头发。站起身向外看,远方天色泛白,像是要天亮了。
他揉了揉发麻的手指,又一次靠着墙根坐下。方才的清醒并没有持续多久。或许是太累了,他在地牢里不再上奏之后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少时辰,仿佛这样可以延缓他留在人世的时间。他做了好几个梦,有的时候,他在想,是不是这座阴冷黑暗的地牢才是他的梦,是不是只要梦醒了,一切照旧,他将要面对的,还是那个人?
然而那终究不可能,他心里很清楚。
他好像已经放弃思考了。好像他已经习惯当一个死囚,好像只有在梦里,他的四肢百骸才活泛起来,执笔的手才多了几分早年的灵气,好像只有在梦里,他才能活。

就在刚刚,他又做了一个梦。

这个梦,还要从他两年前的梦说起。
这两年间,他做得最多的梦就是梦到自己在烧竹简,把他所有的奏章,统统丢进火里烧得一干二净。在火旁,有另一个人坐着,他起初看不清那人的表情,只看到他穿着一身白衣,伸出手烤火。李斯起先觉得很窝火,但转念一想又不禁笑了。也是,本身那些竹简已是无用之物,烧来取暖又何尝不可呢?他于是问那个人:“你冷吗?”
那个人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那双手骨骼分明,在他对面,在跃动的火光中时隐时现。他始终像是个路过烤火的人。李斯把竹简一片一片地往火里扔,那个人没有阻拦,也没有发问。李斯烧着烧着,就觉得麻木了。无论一开始有什么不甘,到头来能感觉到的也只有胳膊酸痛。他隐隐觉得,这里好像不是他该留的地方。那一点火光捱不过这样漫长的夜,更抵挡不了四周翻涌的黑暗。他的手指停在剩下的竹简上方,犹豫了许久,还是没有拾起新的一片。
他静静地坐在那里,也烤了一会儿火。
他突然看到那个人伸出一只手,直直向那簇明晃晃的火光伸去。李斯一下怔住了,也不知道要阻拦,正担心时,又看到那人的手完好无损地再收了回去。只见他轻轻舔了舔食指指尖,又撇撇嘴。“可惜了。”那人低声道,“涩。”
他忽然想起来那是谁的声音了。他不敢抬头,只敢盯着火光。他张了张嘴,想要叫出声,梦却醒了。
天光大亮,他透过纱帐看着案上的香炉,看着柜中堆叠的竹简,不觉间眼角一片湿润。

自那以后,他常常做那样的梦。
他厌烦了,似乎竹简不烧完,他就没法痛快赴死。他每天晚上什么也不说,悄悄地沉进梦里。梦里总是相同的火光,相同的黑暗,相同的那个人。他总是伸出手烤火,好像一直很冷很冷,好像怎么也不够。
李斯还是像往常一样,把一卷竹简拆开,然后一片一片地烧掉。只有第一次做这个梦,烧头几卷的时候他才有耐心一片一片地看。他细细读过自己笔下的词句,然后按照顺序把竹片丢入火中。那时他还尚未放弃什么——某种他也说不清的东西,读到印象深刻的还逐字推敲,渴盼从中找到一点补益。但他感觉自己总是在让自己失望,后来干脆拆完就烧,只是呆呆愣愣地把竹片往火里扔,也不管讲究什么顺序了。反正不知道是烧给谁的,也没有人会看,就算看到,大可以当乱章散句。他想。
自己真是很啰嗦。他又想。
至于那个人,他除了那天试了试火的味道之外,没再说过一句话。
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。第二次做这样的梦时,他有点怀疑这个人,会不会并不是上一次那个人。他边烧竹简边看,可看了半天,也看不出来那双手究竟和之前有什么区别。
好。李斯松了口气。既是什么都不说,那就是不介意了。
每晚李斯觉得烧得差不多了,他就烤会火。他问那个人,您从哪儿来呢。那人回答,西边来。李斯又问,西边何处呢。那人又回答,大秦。李斯不作声了,心想难道梦里自己不在秦国么。
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什么。好像是寒暄客套,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可说。他十分清楚不该和梦境里的事过多计较,然而他也十分清楚那个人不是一道幻影或一缕残魂,天一亮就会消失,那个人是……一个活生生的人。他就坐在自己对面,问话会答,虽然答得也不甚清楚。他时刻可听见那人的呼吸声,时轻时重,有时夹杂一声龙吟般沉沉的叹息。
他认得他,或许。那个人或许就是他,他只敢这么说。

下狱之后,他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。
他梦到过很多人。后来他在狱里累得提不动笔说不出话了,就把都梦到了谁用小石头刻在墙上。韩非一次,赵高一次。他刻完看着不禁笑了,活像记仇的。韩非再一次,赵高今天来见他了,李斯以后不再想梦到他,干脆整个涂掉。韩非又一次。由儿一次。
刻了好几天,他突然发现那排记号里,莫名空了一块。他忘性还没那么大,脑子也不迟钝,甫一抬手,他就知道自己没刻上去的、没梦到的,到底是谁。他深吸一口气,手指打着颤。可他不能乱记,没梦到就是没梦到,纵然他清醒时天天想,睡梦中也从未见到过那张脸。
也许他梦到过,可他刻意遗忘了。他想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他就吓了一跳。遗忘?他真的敢遗忘吗?他吓得一下回想好多年之前的事情,发现那些记忆,那些或好或坏、无论如何他都十分珍惜的记忆,他一点也没有忘。那难道在梦里,他就敢遗忘吗?他就愿遗忘吗?
他不再想了。他靠在地牢的墙边,狱卒似乎在外头打着盹。他的手指随着一点烛火的光,落在了“韩非”这个名字上。
他记起自己提着灯去地牢里看韩非。他们站在木栏两侧,沉默地对视了好久好久。地牢里有风,吹得灯焰不住地摇动。他看到那个人,哪里还像是曾经和他共读诗书的公子。那时的韩非,和所有这座地牢中的人一样,不过是一个……阶下囚。他猜,韩非那时一定也是认不出自己,才只是张了张嘴,瞪着一双眼睛,双手搭在木栏上,却什么也没说。
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在那两个字上,他闭上眼,一时间有点晕眩,有点儿分辨不清指尖的触感究竟是他刻下的字迹,还是墙壁上本来的纹路。他听到有一阵脚步声经过,眼前像是亮堂了许多,他别过头,紧紧地闭着眼。脚步声消失了,光也消失了。

而就在刚刚,李斯又做了那一个梦。
许是太久没有梦到那个场景了,当他面对着火光,面对着只剩最后一摞的竹简,他呆住了。
“怎么不烧了?”他听到有人在问他,是那个人。
“多少有些不舍罢了。”
李斯思忖良久,抬起头,越过火光,对着那人笑了笑。
那个人像是恍然大悟,不再说话了。
那摞竹简,看上去很多很沉,但实际上烧起来一点也不慢。虽说是做梦,李斯心里却很清楚,烧完这些竹简,他就该赴死了。他以为烧不完的竹简终会烧完的,就像他以为他的笔可以写到最后一刻都不打颤,但他早早就收起了笔,一个字也不写了。
他突发奇想似的,开始重新读起手里的竹简。
但这个时候开始读那些过去的文章,有什么用呢?是他在挣扎吗?是他在怀念吗?是他以为这些文字可以拯救他吗?他有时一气呵成,有时落笔后仍删删改改。他突然想起很多人来。他想起少年时和韩非交换文章看,他们常常揪住彼此词句里的纰漏不放,争辩得涨红了脸。他想起那些人看到他的文章时脸上的表情。有奉承,有尴尬,有诚心诚意的赞美。他想起那个人来,想起那个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梦到过的人来。
那些他不敢遗忘的记忆,霎时间毫无遗漏地在他面前展开来。他垂下头,火光照亮了手中竹简上的一滴水珠,倒颇似一滴竹汗。

他终于明白,他亏欠他的,实在太多。

他用气音低低地唤了一声,陛下。

那个人笑了起来。

他又低下头,想要用衣袖拭去那一滴水珠。可他抬起手,却发现自己的袖口全都湿透了。

那不是他眨眼时掉下来的一滴泪,是血。

血汩汩不断地从竹简上他亲手写就的篆文一笔一划中渗出来,他慌乱地想用衣袖擦去,可始终擦不干净。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,像更漏中的水滴。他铆足了劲去擦,终于可以暂时看清手中的竹片上写了什么。当他看到的那一瞬间,几乎是没有犹豫、也没有意识地,他就把那些字念了出来。他茫然地念着,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。

“……立秦为天子。罪一矣。”

他把竹片一下投入火中,就好像烫手的不是火焰,是那些淌着血的文字。他发了疯似的在剩下的竹简中找寻,却发现那些竹简下方的土地早已是一片血泊。他把头埋进书简里,像在哭,又像在笑。他读,以明主之贤;他读,以见主之得意;他读,以遂主得众之心;他读,……罪足以死固久矣。

他一字一句地读,一遍一遍地读,罪足以死固久矣。

他整个人都陷进了血泊中。他感到那种甜腻的气息包裹着他,他一寸一寸地往下坠,他感觉不到自己,他感觉不到任何感觉。

在黑暗中,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话,像是在抱怨火的味道太腥。

他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地阖上双眼,他从来就没有害怕过,可是现在他突然不再害怕了。他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他好像骑在马背上,疾驰在空旷的郊野中。太阳就要落山了。

 

李斯再次醒来时,坐在如山般的竹简边上。

火早已熄了,所有竹简都完好无损。一瞬间,他以为自己没有死成。他不喜欢一个这么大的玩笑,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一只新鬼了。

他转过头,看到一道光慢慢地游移过来,那堆竹简在地上投下了一条细长的黑影。

那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。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,发觉他们都穿着平民的布衣。他用方巾把散乱的头发束起。这一次,没有任何行囊要背。

他走向那个人。他问,欲往何处?

他答,西出函关,直往咸阳。


Fin


一些想说的话:

我说不出话啦!其实一开始是想写甜甜现pa,写着写着就变成这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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