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卫聂#拈花把酒
·OOC大概有
文 清义常/贪欢
滴答。
滴答。
……
卫庄缓缓地睁开眼睛。他已经是不止一次在梦里听到这样的声音了,仿佛清浅山泉一滴一滴滴落在蓄水池中,但他总觉得,这个声音,在催他的命。
也罢,还是不想这些了。他用手肘支撑着床板,慢慢坐起来。现在正是晚春近夏的时节,气候舒服得很。
他回到了鬼谷,而盖聂,早已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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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漱过后,卫庄随便喝了点稀粥。便坐在草庐前,鲨齿放在一旁,一个人看着淡蓝色的苍穹,或者葱茏翠郁的草木,想着过去的一些事情。
鲨齿这把剑,陪了他很久,如今也有几处细微的坏损了。曾经他不甚理解为何盖聂在渊虹断掉之后自己削了一把木剑,现在他也觉得木剑顺手了,把鲨齿留着,无非也算是留个念想。
卫庄站起来比划了几式,不难发现,他已经老了。前些年盖聂死后不久,他将流沙交付给赤练,自己带了天明回鬼谷,收他为徒。这小子还是有些天赋的,至少在百步飞剑上面,学得很像盖聂。卫庄想到这里,也不由得勾勾嘴角,笑了起来。
天明也出山了,他不愿意再收徒弟,便也就想这样,过完余生。
每个人寿命都是由上天定的么?
卫庄在少年时期,曾经这么问过盖聂——那时的他虽算不上胸怀鸿鹄之志,却也是有些所谓“志气”的人了,和他相比起来,这个木头似的师哥实在是清心寡欲得可怕。
盖聂并没有马上回答他,只是缄默了良久,才对他说,如果真的是这样,也只要珍惜自己眼前的时光就好了。
——生尽欢,死无惧么?大概也确实是这样吧。
他突然想起,也是少年时期,有一次他问盖聂,等到他们都老了,仗剑走江湖也走腻了,再一起回到鬼谷,管他什么尘世浮名,只年年把酒言欢,可好?
盖聂一样沉默了很久,然后点点头,说,好。
可这一世,终究是盖聂先食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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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师哥,我来看你了。”
他坐在盖聂的墓前,带着一坛前几年亲手酿下酒,自己拿着酒盅,不紧不慢地喝着。
盖聂的墓很简陋。那时是他收敛了盖聂的尸体,把他带回了鬼谷。墨家那里知道了他要把盖聂带回鬼谷埋葬,也就把那半截渊虹给了他,他用布包好,把它随着盖聂一齐葬下了。
盖聂与昔日的鬼谷子弟们葬在了一起。卫庄其实是不怎么经常来的,不过他突然很想来。偶尔卫庄也会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了,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的眉眼,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描摹,便永远地消逝了。可那些日子实在很多……多得他不知要如何一一细数。
在他们还一起在鬼谷学艺的时候,倒也没少干什么栽花种树酿酒放河灯之类的的闲事——多半是卫庄拉着盖聂做的。他那时甚至还质疑盖聂是不是都不会干此等吟风弄月的事,后来证明实在是他多虑了,毕竟盖聂酿的酒,真的很好喝。
他那时经常会半夜惊醒,原因多半是梦回故国。这种时候一般盖聂都睡熟了,他有时候会选择不去惊醒他,自己独自坐在草庐门口,看一点点洒落的细碎的星光。但是有一次,他走到盖聂床前,弯下腰看着他,结果当然是他还没看几秒,盖聂就醒过来了。
那个晚上他拉着盖聂去了他们第一次比试的那个断崖,夜风温和,草茎柔软。至于为什么,是因为那夜的梦里,他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感到了怀疑,他既觉得他们的前路清晰明确,但又看不到命运的纹理。
他不想在盖聂面前示弱,只好换了这种莫名奇妙的方式。
“师哥,其实纵横本就是永无止境的相争。或纵或横,不由天,由我们。只是鬼谷弟子,难道曾有——”他躺在草地上,望着月夜里黑蓝色的天空,这样说。
“小庄…!”
盖聂竟喝止了他。
这就没关系了,卫庄想。原来师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啊……他笑了笑,因为他觉得,只要知道这一点,他就很开心了。
太阳归入山麓,卫庄带上空了的酒坛,打算回草庐去。
“我还会来的。”他说着蹲下来,伸出因长年握剑而皮肤变得有些粗砺的手指,极轻极轻,又极为深情地抚摸了一下墓碑上的那个名字。
盖聂。
那两字就好像一声叹息,还萦绕在唇舌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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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从那“滴答”的声音中醒来,卫庄如同往常一样,吃了些清粥小菜,就打算下山买些东西。
下山的路是直接在山石上凿出的阶梯,又陡又长,即使用轻功,下山也要一点时间。昔日他们年少时,师父也经常打发他和盖聂二人下山购置物品,因路途枯燥无味,他和盖聂倒经常把这段路当作比试轻功的好地方。
出了山门,再走不远的路程,便是集市了。卫庄只买了必需品,就准备打道回府。他倏地看见两个少年,拿着风车,边跑边嬉笑着。
他愣了愣。是了,他和盖聂,也曾总角交好,少年翩翩。
盖聂闲下来的时候,就喜欢扫院子里的落叶落花,而卫庄多数时候就会在旁边把着酒盅,说哎呀师哥你怎么这么无趣,像那些个修仙的道士似的,那些东西第二天风自然就会吹走掉的。
盖聂也就不置可否地笑笑,他俩便不再说什么,安安静静地,听风吹得树叶扑簌地响。他总是不由自主就会将目光停留在盖聂身上很长时间。
原来盖聂并不是没有什么理想,而是他藏得太深,深得近乎看不出来。他有一次端着盆水经过,就听见盖聂和师父似乎在屋里低声商量着什么。“……追求理想?你可有细细考虑过?”他听到鬼谷子这样问盖聂。“我会出山。”那毫无疑问,就是盖聂的声音。
卫庄听到这句话,险些手一滑倒掉半盆水。
那天晚上他无法抑制这种说不出由头的忿怒,待到盖聂回屋就一把把他推在墙上,咬牙切齿,声音又低又沙哑:“你要走?”
“小庄,你听我解释…我没想到你会这样。”那人脸上的镇静沉着并没有少掉一丝一毫,只是那英挺剑眉的眉端,微微地蹙了起来。
卫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他也许还是说不出口,他只是右手握拳抵在墙上,轻轻地摇了摇头,看着此刻只近在他眼前的盖聂,问: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盖聂没有回答。
“如果你愿意倾诉与我……?”
他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露出几乎无法辨认的情绪来,仿佛在那么诚挚那么恳切地说:别走。
盖聂并没有任何表情,看不出是同意还是拒绝,但,他没有推开卫庄。
屋外,月色清冽。
如今换卫庄坐在草庐前,独自看着似乎与那日别无二致的月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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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的余生都要靠这回忆来依托,那又为何将这段缘分赐予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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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卫庄做了个梦。
梦的内容并不陌生,甚至可以说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。他梦见了那时,盖聂死的时候。
按说能伤到盖聂的人极少,对手又与他势均力敌,可不巧遭人暗算,一把剑从背后贯穿了盖聂的身体,当卫庄赶到的时候,那两个人已经逃之夭夭了。
可卫庄能做什么?他跪坐在地上,看着殷红的鲜血在盖聂的白衣上逐渐蔓延开来,他怎么都止不住。“别说话……我带你找大夫。”他的双唇不断地颤抖,打算横抱起盖聂,用轻功带他离开这个地方。
“别。”盖聂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盖聂已经连说话都很吃力了,他皱着眉头,好像想要很努力地记下卫庄的容貌,然后又极为勉强地扬了扬嘴角:“其实你…早就知道的,纵横。”
——怎么可能。怎么可能会让你这样就走了,我怎么会期待这种结局?
卫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我,很高兴。”盖聂笑着说。
只是在那么一刹那间,他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就再也没了光芒,永远地涣散了,消失了,离开的那么快,快得卫庄连抓紧都做不到。
“……师哥?”他低低地唤了一声,好像这样做,盖聂就会活过来一样。
毫无用处。
“别走……”
唯余一片残阳似血。
卫庄被那个梦惊醒,便再也睡不着了。他半宿未眠,只是躺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发呆。
我该从盖聂的死中走出来的。卫庄这样想。但那又要如何做到呢?他甚至……有些气恼为何盖聂偏偏要撇下自己,先走一步。
他又一次坐在草庐前。远处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,他突然觉得这很美,以后再也看不到了。听那百鸟啁啾的声音,多么悦耳啊,好像要陪着这山林,这落英,还有这在他现在看来无比可爱的天空一般,走向新生。
然后便是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攫上他的心头,他张了张嘴,想要大喊,却喊不出来。对,自己要死了。他忽然对死亡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。他站起来,跌跌撞撞地要朝盖聂的墓走去。
那些曾经他与盖聂一起经历过的事情,此刻全部都涌现了上来。第一次比试,与盖聂的争吵,中元节下山放河灯,还有,还有在墨家机关城内,盖聂明明可以杀了他,却没有动手……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盖聂的音容笑貌。脑内的嗡鸣声越来越大,却无法盖过他现在所怀缅的一切。那些回忆慢慢慢慢地拼凑起来,拼凑成一条灰白色的甬道。
他终于走到了盖聂的墓前,他双膝一软,跪了下去。然后一只手抱着墓碑,脑袋轻轻地倚在墓碑上,明明面临死亡,他却笑得很开心,像个孩子一样。
他死了,在鬼谷,在盖聂墓前的那方泥土上,面着即将升起的朝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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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条灰白色的甬道内,卫庄拼命地跑着,终于赶到了不断往前行走的盖聂身边。他拉起盖聂的手,拉得是那么紧,好像就连生死,都无法将他们剥离。
-Fin-
第一次写了这么长的文,内心好激动!依旧是不足之处很多,请多多指教。还有问一句,大家吃我这个玻璃渣拌糖吃得开心吗?(。